“我的外祖父經常說，希望飛虎隊是兩個偉大民族無論在戰爭還是和平時期，都能夠向共同目標邁進的象征。”
2025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。1941年，由陳納德率領的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“飛虎隊”來華抗擊日本侵略者，在抗戰歷史中寫下重要一筆。陳納德將軍的外孫女、美國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館長嘉蘭惠（Nell Chennault Calloway）今年受邀赴北京參加了九三閱兵觀禮。
嘉蘭惠眼中的外祖父是什么樣的？陳納德和飛虎隊的故事在美國是否被銘記？飛虎隊精神在今天有什么意義？嘉蘭惠近日在陳納德的故鄉美國路易斯安那州門羅市接受了中新社“東西問”獨家專訪，講述她眼中的陳納德和飛虎隊，以及由此傳承的美中友誼故事。
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：
中新社記者：陳納德與路易斯安那州有什么淵源？作為陳納德的外孫女，在您眼中他是什么樣的人？
嘉蘭惠：路易斯安那州是陳納德的故鄉。他在門羅附近長大，從中國回到美國后也一直居住在門羅。我小時候也是來這里看望外祖父。
在他去世的時候，我只有8歲。我記得小時候經常去他家度假。他家里有一個房間是他的“榮譽房間”，但他從來不談論戰爭、不談論他的榮耀生涯，他是個低調的人。他對我們小孩子很有興趣，我記得經常坐在外祖父的腿上，他會問我學校功課做得怎么樣，他還會帶我們到他的花園給我們展示他種的蔬菜。
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的外祖父是個有名的人物，是我四年級的時候。當時外祖父剛剛去世，我的母親參加了他的葬禮。就在不久后，我在一本很受歡迎的雜志上看到我外祖父穿軍裝的照片，我當時感到驚訝。之后，才慢慢了解到我外祖父的經歷和飛虎隊的故事。
位于美國路易斯安那州門羅市的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。中新社記者 沙晗汀 攝
中新社記者：陳納德將軍作為飛虎隊的指揮官，曾幫助中國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。他的經歷對您有什么影響？
嘉蘭惠：正是因為我外祖父的經歷，我才有機會到中國旅行、了解抗日戰爭歷史，也認識了中國。我第一次去中國是2002年，跟我的母親一起。那次經歷讓我真正了解到抗日戰爭的殘酷、中國人民遭受的苦難，從而理解飛虎隊所做事情的意義。我的母親，作為陳納德的女兒，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的父親在中國待那么多年不回家。這段經歷開始讓我感受到自己的使命，把飛虎隊的故事、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故事講述給更多人。
因此，自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籌辦階段，我就參與其中。該博物館2000年成立，我從2008年起擔任館長。普通美國人可能聽說過飛虎隊，很多人對飛機上畫的鯊魚標志有印象，但他們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陳納德，也不了解二戰中國戰場的歷史。我希望講述“鯊魚飛機”背后的故事，讓更多美國人了解到二戰中國戰場。這也是我們直到今天一直在做的事情。
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里陳列的飛虎隊“鯊魚飛機”模型。中新社記者 沙晗汀 攝
中新社記者：作為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的館長，您能介紹這個博物館的成立背景、使命以及展品嗎？
嘉蘭惠：現在的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，是二戰時期美國最大的飛機領航員學校僅存的建筑。該學校當時培養了約15000名領航員。這個建筑是門羅很重要的歷史遺跡，加上陳納德曾在此居住，因此決定將其建成為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。我的母親和我都參與了博物館的建設。我們一開始只有幾個志愿者工作，通過很多努力、經過很多年時間才獲得認可，讓那些二戰老兵等愿意將他們的物品捐贈給我們。
在博物館的陳納德展廳，我們想要講述二戰中國戰場的故事，包括陳納德的個人經歷、美國志愿軍飛虎隊的故事，以及中國人民的抗爭和英雄事跡。我希望讓更多美國人，尤其是年輕人，了解這段美國歷史課本上沒有的歷史。從日軍1931年入侵中國，到1945年抗戰勝利，戰爭造成數千萬中國百姓身亡。陳納德和他率領的飛虎隊，幫助中國擊落日軍飛機、運送物資、組建空軍等。這里有非常多陳納德的個人物品，包括他的護照、相機、衣服、勛章、從中國帶回來的中式紀念品、各種信件（包括寫給我母親的信件）等。
除了陳納德展廳外，博物館還包括從美國南北戰爭起，美國參與的幾乎所有戰爭的相關物品，有槍支、炮彈、士兵的衣物等約12000件展品。我們博物館希望來參觀的人通過認識戰爭懂得和平的來之不易。
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的陳納德展廳。中新社記者 沙晗汀 攝
中新社記者：飛虎隊代表了什么？飛虎隊精神在今天有什么意義？
嘉蘭惠：飛虎隊是一幫美國年輕飛行員，他們遠離故土，到遙遠的中國幫助那里飽受戰爭之苦的中國人民。盡管當時那里的環境險惡，但他們依然決定留下來，這是一種人道主義精神、英雄主義精神。
我的外祖父到中國的時候已經44歲，是飛虎隊里的“老人”。最初，他只是去中國調研。但他看到中國人民所遭受的磨難，他想要幫助他們，所以他留在了中國。在他看來，種族、國籍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這些人受到欺凌，他認為自己有責任幫助他們。美中當年并肩作戰，帶來了這幾十年的和平。
我的外祖父經常說，希望飛虎隊是兩個偉大民族無論在戰爭還是和平時期，都能夠向共同目標邁進的象征。盡管現在是和平年代，我們不需要學習打仗，但我們需要學習摒棄偏見。無論美國人還是中國人，歸根結底我們沒有那么不同，我們實際上有著同樣的目標。我們都想要和平，我們都希望子孫后代可以有更好的生活。對于我們先輩用生命換來的和平，我們更加有責任維護。
中新社記者：您曾多次訪問中國，參加各種文化交流活動。您如何看待這些人文交流活動？人文交流對于中美兩國關系發展起到什么作用？
嘉蘭惠：我2002年第一次去中國，已經去過15次。我去過中國很多城市，也參觀了很多中國的博物館。我親身感受到的中國，跟此前從美國媒體讀到的負面報道截然不同，中國人民實際上過著幸福的生活。中國人民的熱情、慷慨，以及這個民族對于歷史的銘記和尊重，都讓我印象深刻。這些年我結交了很多中國朋友，也對中國文化、價值觀等有了更深的認知。
此外，我們博物館也會舉辦美中學生交流活動。有一年，在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向博物館捐助了VR飛行模擬器，以吸引更多年輕人來參觀。我們當時邀請了一些當地高中的美國學生，讓這些中國學生向他們介紹飛虎隊、抗日戰爭，并在最后進行有獎知識問答。很多美國學生起初可能是為了獎品而來，但最后他們都認為，在與中國學生的互動中學到了很多，了解了這段震撼的歷史。眾多美國學生沒有機會去到中國，因此，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他們接觸到來自其他國家的同齡人，也是增進理解很好的方式。
人文交流可以讓美中兩國民眾更好地了解對方、建立友誼、消除偏見，尤其是兩國年輕人之間的交流至關重要。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最為直接，比其他渠道得來的信息更加真實，也更可信。年輕人代表了未來，他們中的某些人未來可能成為兩國的決策者，他們的決策可能關系到整個世界。如果美中兩國民眾更好地了解并積極認知對方國家、有來自對方國家的朋友，對于美中雙邊關系會有促進作用。
中新社記者：您今年在北京觀看了九三閱兵，有什么感想？
嘉蘭惠：我在現場觀看了閱兵，見識到了中國的武器，場面非常恢弘。我知道美國也有這樣的武器。當看到這些武器時，就會意識到，我們應該努力維護和平、珍惜和平。
那天我也想到了我的外祖父。外祖父覺得他的一些特質更像中國人而不是美國人。他非常欣賞中國人民的勤勞，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。正是中國人這種勤勞的特質讓他相信中國終有一天會崛起。他在自傳的最后一部分寫道，他相信中國有一天會變得強大，被人重視。現在這成真了。
受訪者簡介：
嘉蘭惠。中新社記者 沙晗汀 攝
嘉蘭惠（Nell Chennault Calloway）是美國飛虎隊指揮官陳納德將軍的外孫女，自2008年起擔任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館長。嘉蘭惠自2002年以來多次訪華，參與飛虎隊精神傳承活動，促進美中之間人文交流。陳納德航空軍事博物館位于陳納德的故鄉美國路易斯安那州門羅市，2000年對外開放，致力于講述陳納德、飛虎隊以及二戰中國戰場的故事等，展出約12000件文物。
責任編輯：高瑋怡嘉蘭惠,飛虎隊,陳納德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