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2日，焦俊同志因病醫(yī)治無效不幸離世，終年59歲。今天上午，他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杭州殯儀館舉行。他生前的好友和同事一早趕來，見這位老朋友，老同事最后一面，送最后一程。
焦俊一生對繪畫傾注了全部的熱愛，他用一支筆、一張紙，記錄了杭城的變遷。
焦俊最鐘愛的連環(huán)畫，畫卷和書籍堆成小山，環(huán)繞在單人床邊。
在他的臥室里，還擺放著他的鋼筆和直尺，疊放在一疊手稿之上。他生前出行低調(diào)，穿著樸素，最常穿的幾件便服，筆挺地掛在衣柜一旁。
年過九旬的焦俊父親說，兒子的繪畫功底全憑自學(xué)，從臨摹家里的縫紉機、洋火殼，到畫下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。
焦俊離去的消息傳開后，讓許多認識他的老杭州扼腕嘆息。
本地文史研究者顧國泰多年前就與焦俊相識。他說，2007年，自己在杭報上刊發(fā)的第一篇文章《走馬塘奇聞》，用的就是焦俊老師手繪的四幅圖。顧國泰回憶說，當年，焦老師就坐在自己老家（筧橋路44號）的門口，邊聊邊畫。不久后，這條老街因為動遷不復(fù)存在，焦老師的畫作也成為記錄老街歷史的重要一筆。
1
他把杭州畫在一張紙上
焦俊，土生土長的杭州人，1993年加入杭州日報。他走大街穿小巷，用一支鋼筆把杭州畫在一張張紙上。
1.
>>>筧橋<<<
“聽到筧橋老街征收拆遷的消息，我就騎車趕到那里。說起筧橋，除了上世紀90年代以前去筧橋機場坐飛機外，我與筧橋也有聯(lián)系，從前我曾在筧橋的黎明村生活過一段時間，也去過筧橋的燒傷科醫(yī)院。”
焦俊在筧橋老街上從上午到傍晚共畫了4幅寫生。這條老街約200米長，可分為4段，中間有一座石橋。據(jù)當?shù)鼐用裰v，抗戰(zhàn)時期，從前的老街被日本鬼子燒毀，現(xiàn)在的民居是后來建的。這里房子為平房，門面為木板，墻為泥墻，上蓋瓦片，有老虎窗，長長的街道中間為石板，兩旁為鵝卵石，兩邊房屋要比街道高，便于下雨漏水，中間石板路可走獨輪車。
“去年我去老街時，見到了許多的店面，如老街照相館、電動車店、燒烤店、金店、中醫(yī)盲人推拿、面館、換拉鏈、電子配鑰匙、理發(fā)店、浴場、百貨店、制冷修理店、烤禽店……很是熱鬧。”
“老街上從前共有三口井，我只是在128號的張志林家看到了一口八卦井，是古時候遺留下來的。”
老街上的44號住著顧國泰老師，他是研究江干文史的行家，出過許多有關(guān)的書，聽說他曾插隊落戶到桐廬，他的母親在世時常給小孩子治脫臼。
如今，老街上掛滿紅色的橫幅，許多住房都已搬走，顯得有些寂靜，有時會看到幾輛轎車停下，下來一些老人和孩子在拍照，與老街留影，因為他們曾經(jīng)在這里住過，留戀此地。
2.
>>>北山路<<<
杭州西湖邊的北山路從前稱作北山街。這條路，一面貼著里西湖，另一面緊靠著寶石山，綿延兩三公里。靠山的一面有許多別墅和飯店，真像一顆顆珍珠連接起來，串成一根長長的項鏈，散發(fā)出光芒。
20世紀20年代，一批民國時期的有識之士發(fā)起了聞名一時的西湖博覽會，號召使用國貨，許多北山街上的建筑被用作展館，還在湖面建起一座西湖博覽會橋。
“我把秋水山莊的門樓仍繪成從前的黃顏色，這是《申報》報主史量才以他愛妻沈秋水命名而建的江南庭院式建筑。”
在北山路走一圈，有關(guān)歷史人物也有好多：白居易、蘇軾、林和靖、岳飛、林啟、陳夔龍、秋瑾、孫中山、張靜江、蘇曼殊、孫傳芳、劉錦藻、吳昌碩、黃賓虹、豐子愷、陳布雷、連橫……
杭州飯店原址是風(fēng)林寺，如今門前幾株臨湖的古樟默默佇立，似有許多故事在身上。
從平湖秋月對面的逸云寄廬旁走進來，又有不少景點：林社、九曲橋、放鶴亭、林和靖墓、馮小青墓、瑪瑙坡、空谷傳聲……
3.
>>>吳山<<<
“從前，我偶然發(fā)現(xiàn)家里有一張很小的黑白照片，一個小孩靠在石欄板前。媽媽告訴我這小孩就是他自己，照片是在城隍山拍的。”
山風(fēng)響時樹籽落。以前的伍公山，大樹掉下來的樟樹籽，滿地都是，兩邊有廂房。
伍公廟前曾有關(guān)帝廟。過了伍公廟原址，兩邊是茶室，后面有一塊大草地，曾是海慧寺。再往上走是東岳廟，從前不開門，只能從窗口望戲臺，好神秘。旁邊是警報臺，俗話說“城隍山上看火燒”，從前在這里可遠望杭城。往左便往茗香樓、先賢祠、小普陀、十二生肖石、調(diào)羹腳、老城隍、感化巖等地去了……
如今，伍公廟早已重建。從這里一直到東岳廟前，都是露天茶室——撐著遮陽傘，掛著大旗幡，桌上擺著熱水瓶，椅子上都有加固的斜擋。老姐妹、老哥們相會在吳山之上，喝茶聊天打牌吃中飯，有說有笑。酒香菜香陣陣飄來，不覺一天到下午，興致盎然。
“老杭州稱吳山為城隍山，因為山上有城隍菩薩。以前住望江門外時，我家西面窗口對過去正好可見吳山。”
4.
>>>屏風(fēng)街<<<
“1992年的10月初，我心血來潮跑到屏風(fēng)街口朝街里頭畫，忽然背后有一只手在拍我的肩：‘請讓一讓好不好，我要做生意的！’原來是背后烤禽店的一個女營業(yè)員，一邊對我喊話，一邊用刷子在給鴨子刷上光的油。我只得往邊上的肉攤挪動一下。”
沒了干擾，焦俊的畫紙上慢慢出現(xiàn)了這樣的畫面：近處小販在賣葡萄，背后的肉攤鉤子上的肉已經(jīng)賣完。對面地上的盆中，幾根黃鱔在蠕動。街上行人用自行車馱米，有小販在用秤桿秤分量，而賣菜的人思忖著換個好位置，可以賣個好價錢。還有商販將竹制篰兒翻轉(zhuǎn)過來后，攤張紙板也可做生意……
“20世紀20年代中期，我騎著自行車鉆入屏風(fēng)街，發(fā)覺這條街雖不長，但是蠻有味道的。街口北側(cè)的諸天廟樓下是一家菜場，飛檐翹角的老建筑加上玻璃鋼瓦雨棚，我總要仰望一番。它讓我想起，從前在望江門江城路邊的西牌樓旌德觀，有一座住滿人家的戲臺，也有幾個翹角，與眼前的諸天廟很像。而這座老建筑造型更為特別的是，它像一只狹長的船。”
屏風(fēng)街拆了老街后，建起了平安居、屏風(fēng)苑、社壇苑等小區(qū)，皆是高樓，沿街開設(shè)了美食餐飲之類的店面，特別是鄉(xiāng)村土家菜，曾為食客津津樂道。
5.
>>>望江門外<<<
“望江門外直街在我小的時候，我稱它為‘小街’，這是相對于平行在北面的望江路而言的。它東西走向，長約三四百米。從前，由江城路拐進望江路，經(jīng)過鐵路道口，路就分岔，大路是望江路，小路是直街。”
在望江門外直街和大通橋直街這兩條直街的周圍，過去有不少單位和宿舍：如杭州車輛段、杭州肉類加工廠、萬噸冷庫、杭州橡膠廠……
在坤年里有四口義井，經(jīng)常看到打井水洗衣服的人，附近有木場巷小學(xué)，后成為社區(qū)辦公地。望江門外地區(qū)原屬江干區(qū)，1996年后屬上城區(qū)。
“從20世紀80年代初至中期，菜攤擺在了海潮路，來到我家門口，我曾在自家窗口畫過一幅。后來這里不好擺了，就擺到了望江門外直街上，這條長街后來就形成了菜市。”
“離直街不遠的東南方向，是海潮寺舊址。如今因海潮路周邊和原杭州橡膠廠的拆除，該寺顯露了出來，就在秋石高架旁邊，幾株大樟樹尚好。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我家的東窗右前方約三百米就對著海潮寺，過去是因為房屋的阻隔而看不見。”
要說望江門最著名的風(fēng)景是鐵路道口。從前的道口，鈴聲一響，兩根大鐵桿就放下來，騎自行車的行人為了不等火車，就趕快沖啊！有時腿腳稍慢，鐵桿就打在背上。逃出來的像是勝利者，好像賺了一票。
后來也常發(fā)生大批行人堵在道口，而火車已經(jīng)開過來，火車無奈被逼停，那時候的蒸汽機車從城站方向開過來的居多。在黑夜里，等待通行的人們看到一道光束從遠處射來，劃破夜空，真亮啊！
6.
>>>老留下<<<
“1985年3月，我忽然想到留下鎮(zhèn)上留下橋北面那典型的江南水鄉(xiāng)風(fēng)景，就從古蕩坐6路車行駛在西溪路上，翻過‘炮臺新橋’，就是幾個高低坡，經(jīng)新涼亭、老東岳、楊家牌樓、苗圃等地來到留下鎮(zhèn)，在太陽照射下，我就坐在留下橋旁畫遠處的古靈慈橋。此事時間已經(jīng)久遠，那幅畫的紙張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都是霉點了。”
“1988年8月，在著名的‘八八’臺風(fēng)過后，我的腦海里又想起留下橋的南面臨水風(fēng)景，于是又坐6路車從古蕩到留下鎮(zhèn)，站在留下橋上畫朝南的水巷，之后又畫了一幅古楹春橋的風(fēng)景。”
當時的留下河的兩邊是一派自然的水鎮(zhèn)風(fēng)光，留下鎮(zhèn)的老街有大街、茶市街和北星街等，老橋自北至南有古靈慈橋、古慶春橋、忠義橋和古楹春橋等，除古忠義橋為宋代石橋外，其余皆為清代乾隆年間所建的石拱橋。
現(xiàn)在再來看這些畫，只見沿河有木板老民居，居民走下高高的石階，在河埠頭洗東西，泛起一圈圈水光，老人站在家門口吃東西，小姐妹在晾衣服。留下河中無人舟自橫，河中有一些水草，房頂瓦上豎著各式電視天線。
“2015年初，天氣雖然陰冷，我還是騎著自行車去了留下一趟，我重又找到當年畫畫時所坐的位置，雖已過多年，又好像就在眼前，當時真是‘想去就去’‘想畫就畫’。”
這些圖雖不是大作品，也不會得獎，焦俊就是畫著玩的。他就是喜歡在地上一坐，端著本子寫生的那種舒服勁，以及身邊圍上一圈過路百姓。
2
他是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座城市
“這些年我不知道畫了多少條街，畫過多少棟樓，有時候剛畫完就不一樣了。”焦俊說，去陳推新是一種社會發(fā)展的必然，沒什么不好的，但是曾出現(xiàn)的東西都值得被保留下來，這是一個時代的見證。
在他的素描本里，有1993年的賣魚橋，拱橋下運河水道蜿蜒，小船在河中穿行。
有2007年的拱宸橋西，橋弄街和敬勝里的交界，還是木結(jié)構(gòu)的二層小樓，樓上是住戶，樓下是忙忙碌碌的沿街小店，牙科診所、家電維修、出租言情武俠小說的書店。
焦俊習(xí)慣到這個城市即將動遷改造的地方，中東河、小河直街、清河坊、武林路……
焦俊說，他所做的這一切就像是在跟即將遠去的時代做一個告別，他是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座城市。
△ 此畫稿取景地杭州日報大樓，是焦俊熱愛的工作單位
焦大師，今天好多人來送你！
焦大師，一路走好！
杭州日報記者 李維和 綜合讀城杭州、更杭州、白雨星之墨池
責(zé)任編輯：高瑋怡焦俊,杭州
